特稿｜山寨嘉宝莉的穷途末路

杭州亚运会，为热爱努力为亚运喝彩的知名涂料品牌嘉宝莉再次借势火爆出圈，家喻户晓。但也再次让一个同名的嘉宝莉，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因为有许多浙江省内的人发现，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浙江嘉宝莉”）竟然是一个山寨嘉宝莉的涂料公司，而且在浙江及省外“光明正大”地闯荡了二十年。

2023年12月19日，浙江省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民四庭审理了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破产清算案【(2023)浙07破3号】。

这个从一成立就意图投机傍名牌的涂料企业，在一直模仿的路上不回头地走了二十年，而错失了一次次自力更生纠正改错的机会，最终因侵犯知名涂料品牌嘉宝莉的知识产权，而逐渐丧失了市场生存空间，最终危机四伏，债台高筑，多次失信被强制执行，工厂设施被拍卖，从而走到了穷途末路。

01
山寨嘉宝莉的发财捷径

浙江温州是中国民营经济先发地，也是中国14个首批沿海开放城市之一。2003年，混迹温州涂料圈多年的张依生，从中发现了商机。

温州当地规模较大的涂料经销商周岩龙及其女儿周赛珍（今天的温州瑞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此时已经引进了广东一家名为“嘉宝莉”的涂料品牌，并将业务在浙南市场开展得红红火火。

而距温州200多公里同属一省的浙江中西部城市金华，正规划建设以发展工业为主、旅游商贸相配套的金西经济开发区。当时开发区的建设目标是：三年打基础、五年出成效、十年见新城。

抓住金华创立金西开发区的机遇，张依生从温州回到金华创业，干起了涂料生意。当时颇有生意头脑善于钻营的他，如果说不知道嘉宝莉这个品牌，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但他一开始就打起了嘉宝莉的主意。

2003年11月25日，一家名为金华市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即浙江嘉宝莉的前身）在金西开发区注册诞生。而在这一年，已发展成为当前中国最大民族涂料企业的三棵树，同样才刚刚成立起步。

虽与三棵树同一个起跑线，但与三棵树自立自强、强力打造三棵树自属品牌不同的是，张依生一开始用“嘉宝莉”作企业名号，用与“嘉宝莉”相似的漆桶、字号颜色，堂而皇之地生产起了山寨版嘉宝莉。

之所以称其为山寨版，因为当时的企业知识产权意识还相对淡薄，嘉宝莉的品牌知名度和销售网络，当时不及立邦、多乐士影响那么大，遍地开花。“傍名牌”“山寨产品”“假冒伪劣产品”等市场乱象在三四五线几乎普遍存在，很多企业都鞭长莫及，举证和打击难度特别大，成本又高。因而，既不十分“招摇”又有“发展潜力”的嘉宝莉，就成了张依生的目标。

将嘉宝莉从浙南市场“克隆”到浙中市场，将利润最大化，山寨版嘉宝莉一度成了金华及浙中市场的涂料宠儿。张依生自然也赚得盆满砵满。他认为找到了一条捷径。

2006年11月22日，金华市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工商注册变更为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尝到甜头的张依生，有了更大的梦想。

张依生似乎忘了，他这个“嘉宝莉”三个字，跟总部设在广东江门的“民族涂料领先企业”的嘉宝莉化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嘉宝莉集团），其实没有一丁点关系。但张依生似乎又一点没忘，他就是要把嘉宝莉山寨到底，甚至要做大做强。

西游记里的真假美猴王，连师父唐僧都无法分辨出真假，张依生似乎也相信自己山寨的实力。

02
真假嘉宝莉的N次交锋

但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真的嘉宝莉，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山寨嘉宝莉鸠占鹊巢。

嘉宝莉集团创建于1993年，起步于顺德，此后将总部设在江门，创始人仇启明。早在2006年，嘉宝莉就已成为中国驰名商标，嘉宝莉集团彼时也开始加强了商标及知识产权的保护。

2009年，嘉宝莉集团在市场上发现，浙江嘉宝莉将其企业名称以大字的形式印在包装桶上冒充商标，侵犯了公司及其经销商、消费者的权益。嘉宝莉在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将浙江嘉宝莉告上法庭，状告后者在其网页、产品包装及推广手册上使用“嘉宝莉”文字，要求其停止使用“嘉宝莉”作为企业名称的字号并赔偿经济损失200万元。

这是真的嘉宝莉向山寨嘉宝莉的首次维权。当时，法院裁定浙江嘉宝莉构成侵权，判令其规范使用“嘉宝莉”的文字并赔偿经济损失30万元。浙江嘉宝莉败诉。

或许是30万元的罚款还是太轻，不足以让山寨嘉宝莉伤筋动骨。不山寨，无疑是断了生路。张依生并未因此收敛，除了删除厂房上的商标，汲取教训申请注册了“宝莉晶”商标外，基本未作其他改变，依然打着“嘉宝莉”的旗号大肆开展市场活动。

2010年，嘉宝莉上诉，将浙江嘉宝莉告至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广东省高院对“嘉宝莉”商标侵权纠纷一案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一审判决；同时要求浙江嘉宝莉今后不得违规简化或者突出使用“嘉宝莉”、“浙江嘉宝莉涂料”的文字。

自此，山寨嘉宝莉的一举一动，被真的嘉宝莉时刻关注。

2015年，针对浙江嘉宝莉所有的“宝莉晶”商标，嘉宝莉认为其与“嘉宝莉”及“嘉宝莉CARPOLY及图”之显著认读部分“嘉宝莉”的“宝莉”二字相同，仅有一字之差，已构成近似商标，申请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评审委员会对“宝莉晶”商标作出无效宣告。经过审理之后，评审委员会依法宣告“宝莉晶”商标无效。

不仅嘉宝莉不能用，连“宝莉晶”商标也被宣告无效，浙江嘉宝莉对此裁定不服，上诉至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但被驳回。2016年，浙江嘉宝莉又以原审判决程序违法、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为由，将商标评审委员会连带嘉宝莉上诉至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请求撤销原审判决、发回重审，或改判撤销商标评审委员会的裁定。但这一请求，同样未获得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的支持，终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一系列诉讼给浙江嘉宝莉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来自法律的压力和处罚，来自消费者和市场的抵制与疏远，极度压缩了浙江嘉宝莉的生存空间。最后，连浙江嘉宝莉经营多年的“宝莉晶”品牌也失去了，山寨嘉宝莉前途一片黯淡。

03
山寨嘉宝莉的穷途末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

由于生存空间和竞争优势的丧失，浙江嘉宝莉的日子开始异常艰难起来。狸巢家居注意到，2015年11月3日，浙江嘉宝莉的法人张依生更改为张鑫，2016年9月19日又由张鑫更改为张惠双，2018年8月7日又由张惠双更改为叶敏，而且均涉及买卖合同纠纷、民间借贷纠纷等被执行案件。

郑振义、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民间借贷纠纷执行实施类执行裁定书【（2018）浙0702执2012号】显示，申请执行人郑振义与被执行人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张鑫、叶敏、张依生、张惠双民间借贷纠纷一案，本院于2018年1月29日作出（2017）浙0702民初17453号民事判决书，已经发生法律效力。权利人申请执行后，本院于2018年04月24日立案执行。立案执行标的2500000元以及利息，立案当日向被执行人发出执行通知书及财产报告令,但被执行人未履行且未报告财产情况。

常熟巴德富科技有限公司与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张鑫买卖合同纠纷执行裁定书【（2019）苏0581执4548号】显示，法院（2019）苏0581民初1332号民事判决书，已经发生法律效力，浙江嘉宝莉应给付常熟巴德富货款437063元并偿付违约金。因被执行人未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申请执行人向本院申请执行，本院于2019年6月14日立案受理，立案标的计人民币520657元及利息。

广东保俪莱涂料科技有限公司、浙江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执行实施类执行裁定书【（2020）粤0606执10134号之一】显示，（2018）粤0606民初18586号民事判决书及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2020）粤06民终3992号民事裁定书已经发生法律效力。浙江嘉宝莉涂料应向广东保俪莱支付货款642826元及利息并负担案件受理费4968.45元。因义务人未按上述生效法律文书履行义务，权利人向本院申请强制执行，本院于2020年7月2日依法立案受理。

不仅债台高筑被强制执行，爱企查显示全部未履行之外，浙江嘉宝莉位于金华市婺城区汤溪镇东祝村的工业房地产及附属设施，于2023年7月3日至2023年7月4日被拍卖，起拍价1224万元。有无人接盘尚且不知。

随着中国涂料市场的不断成熟和净化，消费者对品牌的认知度和忠诚度越来越高。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傍名牌”“山寨产品”“假冒伪劣产品”等市场乱象越来越难以生存，侵犯知识产权的违法成本也越来越高。

12月6日，佛山市南海区市场监管所还通报了一起用“䕒莹莉”冒充“嘉宝莉”的商标侵权案。

狸巢家居亦在《独家发布：2020涂料消费投诉十大热点》的案例中报道《两只老虎长得像：双虎维权，两虎被判傍名牌》指出，傍名牌是一种不正当竞争的违法行为。注册相似的商标也是为了混肴差别，使消费者误以为著名的品牌就是该公司的，从而扩大销路或攫取利润。傍名牌可能获得一时之利，但最终还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做好规划，发展自己，掌握知识产权才是真正的发展之道。

根据时间节点判断，浙江嘉宝莉其实有数次断臂求生活下去的机会。坊间传闻，嘉宝莉集团方面在山寨嘉宝莉诞生的数年间，其实给了张依生这个“涂料老人”留了一丝情面，迟迟才与浙江嘉宝莉对薄公堂，就是希望张依生转型或调整，不再侵害嘉宝莉集团方面的利益。

但显然，张依生没有听进去，也没有从一次次败诉中汲取有益的反思和教训，最终走到了破产清算的边缘。

今年7月，浙江金华一家自媒体在关于浙江嘉宝莉一篇报道中，张依生表示，“如果及时抓住机遇，浙江嘉宝莉有信心和能力，在三五年之后，实现三至五亿元以上的产销规模，成为业内领军企业，为金华经济的崛起再作贡献。”

张依生认识到有机遇，也错过了机遇，但他还是没有认识到，从一开始傍名牌开始，不发展自己品牌的浙江嘉宝莉，前面注定只是一条断头路，永远没有自己的前途。（狸巢家居）